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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师徒游仙宫，道士脱魔境(上)

上回书中说龙啸云、金蝉儿夫妻、成天功、成孝天(孝仙)、烟霞子邓弼回到长安城中，成家父子开始行医济世，名满长安。这且不表，单说烟霞子和三丰道人、蝉儿夫妻之事。长安在龙啸云的前世记忆中并不陌生，作为冲天大将军黄巢，兵破长安，唐兵望风而逃，何等威风。今日再得人身，前尘影事，依稀如梦。他对长安城有“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回来”之感，金蝉儿初来长安，觉着什么都新鲜。烟霞子在长安十数年，对民情风物了如指掌，因他容颜已变，仙风道骨，没人认出这位道人就是名震关中的邓弼大侠。世事无常，人情多变，没有谁会关注当年的邓弼到哪里去了，偶尔会有人给儿孙讲起邓弼，那是茶余饭后的闲话。三丰一行人来到长安东城长乐坊的八仙庵，也叫八仙宫，吕洞宾遇见钟离权真人的地方。三丰看到祖庭两边多是平房，住着自称半仙的占命术士们拉着往来行人推卦看命，酒楼、古玩店、妓院环绕仙庵。道风已坏，八仙庵的道士找妓女玩乐，有的说得了吕祖阴阳丹法真传，道观旁边暗娼拉客，道士随便出入妓院，不以为耻，道士经常传唤妓女进庵，不以为怪。八仙庵里现今住着正一派道士张正伦，长得虎背鹰眼，有一身武功法术，自称是张天师后裔、第三十八代天师张雨材堂叔。见八仙庵风水甚好，说是为了道家兴盛，准备移山换景。正一道士有家室，自张道陵真人创教之初传有“男女合气”术，后经北魏寇谦之天师改革，革去公开传授男女合气的房中教习，允许师徒间私相授受。八仙庵乃全真派祖庭，张正伦游方到长安，懂得道术，博得府台胡大人的青睐，想在长安传道，将八仙庵变成正一道观。他借府台威势，为所欲为，一帮地痞流氓加入到正一教中，张正伦说：“天下道家原是一家，皆出乎太上之门。昔我祖道陵天师亲得老君真传，创立道教。今我感遇老君于楼观台，老君命我整顿道教，革新全真。”自称在楼观台亲遇太上老君。张正伦懂得男女阴阳之道，深得府台欢心，还会五鬼搬运。有一次府台大人看见张正伦脚不着地走进家门，很是吃惊。张天师告诉胡大人，这是“五鬼搬运”大法，有五个精灵鬼抬轿子。府台深信不疑。张天师在府台大人的支持下住进八仙庵，要把八仙庵变成江南的天师府。

三丰要弟子们留心壁画、楹联，内有秘意口诀。庵前有个石基牌坊，上书“八仙庵”金色大字，竟是元初赵孟钍直剩俗憷觥6粤鲎哉匝浚

大道养性修身、安国兴邦，难出三才定位;

玄宗超凡成仙、烧汞炼铅，不外一炁运作。

八仙庵建于南宋末，有位郑姓书生读书于此，后来入道，自号逍遥子，声称在此地遇见八仙钟离权、吕洞宾、曹国舅、韩湘子、张果老、何仙姑、蓝采和、铁拐李。发愿在此修建道观，常以符水为民治病，一时官民景从，耗时十年，建成八仙庵。入元之后全真教兴盛，王重阳自称得到钟离权、吕洞宾亲传，重阳乃陕西咸阳人，全真教弟子便把八仙庵当做祖庭，修“遇仙桥”，表示王重阳遇见过钟吕二仙，八仙庵则由全真弟子当家。大元太祖铁木真成吉思汗封邱处机真人为“大神仙”，统领道教，一时大道畅行，全真弟子遍天下，连南宋王室赵孟罱翟笮欧钊娼蹋讼赦种鞒智肜钪境5廊俗胝悦项为八仙庵题写山门、对联。全真教徒遍及朝野，风及江南，许多张伯端、白玉蟾一脉的道士和正一派道士也修学全真道。张正伦感到全真教影响到江南张家，发誓要改换全真面貌，把全真祖庭变成正一道场。他尚不知长安城里有高人隐居，看到大元气数将尽，不愿出山收拾山河罢了。

龙啸云和金蝉儿事事留心，观看八仙庵的楼台宫观，碑刻题咏。进了山门，山门上大书“玄门正宗”四个朱红大字，进了山门，石桥古朴，刻“遇仙桥”古篆，桥下流水潺潺，金鱼游动，铜钱遍底，游人所投，愿财运如水。桥下河水通向后院，院内古木参天，松柏古槐，枣树、梨树、柿子满院，寓意“早离世”。一个道人懒懒地躺在墙角，满面尘垢，头发蓬乱，双目赤红，哼唱道情：

一个枣儿没把把，我要修行要出家。

一个梨儿没把把，我要修行要出家。

一个柿子没把把，我要修行要出家。

道人疯疯癫癫，见三丰一行，咧嘴大笑。龙啸云和金蝉儿奇怪怎么道观还有疯子?东西两边的回廊中碑刻满墙，东边长廊刻赵孟钚】兜赖戮贰⑶叭颂庥剑骼瓤陶粽嫒酥永肴ù诼雷娴摹读楸Ρ戏ā贰ⅰ吨勇来兰罚犹逍】坦ぞ浮Y即蟮牡涝豪锏朗肯∩伲缘美淝寮帕取9擞鱿汕偶醇讼傻睿ㄖ高大，气势宏伟。正殿篆额：“洞天仙圣”。大殿砖墙围刻赵孟钚惺榈摹痘频垡醴芬恢埽ピ频溃骸俺ぐ补旁显诒郑止欧缭诘拦郏拦酃偶T谙删鳎删鞴糯谒!薄八敝浮兜赖戮泛汀兑醴贰H娴茏幼プ×诵拚娓倭欤吨勇来兰贰ⅰ读楸Ρ戏ā罚说ぜ摇八氖椤薄Aピ瓶茨嵌粤吹溃

称祖称师称仙，万代攸赖，元气周行宇宙;

亦释亦儒亦道，三生有愿，仙术遍传天下。

称赞八仙传道功德。三丰先生和烟霞子、云儿夫妻进了大殿，大殿里有个道士在睡觉，见来了两个道人、两个年轻男女，打着呵欠问：“道长好。”三丰拱手回礼，礼拜神圣。正中彩塑东华帝君圣像，左配吕祖，右配钟祖。东西各塑韩湘子、张果老、蓝采和、铁拐李、曹国舅、何仙姑法象。三丰和弟子一一顶礼。东西墙绘有壁画，出自名家之手，栩栩如生，真人大小，绘钟离老祖度化吕祖的故事，由“黄粱一梦”到“分神十试”，精妙传神。正阳祖师度化吕祖的故事妇孺皆知，云儿夫妻山居时早就听过，看到壁画演绎，暗暗发心，学道志慕八仙。三丰给看殿的道士五两碎银作香灯钱，道士欢喜接受。三丰说：“贫道师父暂且观看壁画，多有打扰。”三丰对龙啸云夫妻说：“吕祖初遇正阳祖师的因缘在画中，好好看看。吕祖自发心学道，经历十次考验，都是老祖元神所化境界，即便‘黄粱一梦’也是老祖元神点化，不可不知。”看殿道士见三丰师徒欣赏壁画，赶紧回到道舍把银子藏好。蝉儿对云儿说：“云哥哥，吕祖遇见钟离老祖的因缘真是奇特。”三丰说：“吕祖本是玄天东华帝君下界度人，既然来到人间，必有凡身，必须修道，若欲修道，必须有师。自古传道，多是师父找徒弟，师父知徒弟之根性，传法点化，即生成道。世人多见徒弟找师父，走遍天涯海角，难见真人。若是诚心动天，天其使圣师为之指示，亦能成道。”听得徒辈唏嘘感叹。

吕祖原名吕岩，字洞宾，道号纯阳子，大唐河中府永乐县人氏，曾祖父吕延之，官至浙东节度使，祖父吕渭，官至礼部侍郎，父亲吕让，官至海州刺史，母王氏。唐德宗贞元十四年(798)四月十四日，吕祖降生，母王氏梦见白鹤来室，太白金星李长庚仙人送来仙童入怀。王夫人惊醒，孩子降生。降生之际，天乐盈空，彩虹现瑞。孩子自幼聪颖，五岁能通百家之言，性喜道书，及长，风骨不凡，丰仪飘然，凤眼朝天，双眉入鬓，鼻梁耸直，面色黄白，左眉角有一黑痣，留有三髭须，戴华阳巾，穿白阑衫，系大皂绦，长得像汉初张子房。吕岩出身官吏世家，从小有功名之志，多次应试长安，名落孙山。四十九岁，再次失利，愁居长安，想去华山散心。这天他来到太乙酒家的 “金华亭”买醉，门外进来一位羽士，手携紫杖，腰悬葫芦，一身仙风，不似风尘中人，一望间吕岩被羽士风神所动，便说：“好个物外之人。”羽客应声瞟了一眼，哈哈畅笑，叫酒保拿笔来，酒保端来笔墨，羽客指空壁说：“胸有万言，不吐不快。姑且赋诗，知音何在?”笔走龙蛇，白璧上顿现三首绝句：

坐卧常携酒一壶，不教双眼识皇都。

乾坤许大无名姓，疏散人间一丈夫。

得道真仙不易逢，几时归去愿相从。

自言住处连沧海，别是蓬莱第一峰。

莫厌追欢笑语频，寻思离乱好伤神。

闲来屈指从头数，得见清平有几人?

吕岩读诗，感觉满壁烟霞气象、物外风神，心中一动，多次科考失意，闻说华山有仙人居住，想去访道，以脱烦恼。眼前这位就是仙长，吕岩恭问：“敢问仙长道号?可否与贫儒共饮?”羽客大笑：“贫道复姓钟离，单名权，字云房，号正阳子，云游天下，疏散人间，醉卧白云堆里，不知故乡何处;隐居碧岩洞中，不问人世几代。今则偶居终南山鹤岭之颠，钓鱼红尘海里，道友骑鹤来访，呼我‘天下散汉’。”吕岩大惊，幼读仙传，知钟离权乃当世真仙，不期相遇酒家，幼年遇马祖道一和尚说：“此子骨相非凡，自是风尘表物。他时遇庐则居，遇钟则扣，留心记取。”今日遇见钟离老祖，不正是“遇钟则扣”么?扣者，问也，当问道于他，以慰平生之志。吕岩恭请云房先生上座，敬酒三杯，述好道之志。云房大喜，说：“先生吟诗明志，我观才情气量。”吕岩呼酒保拿笔来，在云房所题三绝下写道：

生在儒家遇太平，悬缨重滞布衣轻。

谁能世上争名利?臣事玉皇归上清。

云房观后说：“果是我门中人。”两人同去客店相谈。云房见吕岩困乏，一边为两人蒸黄米，一边给吕岩枕头，吕岩进入梦乡，有了“黄粱美梦”之典故。吕岩在梦中赶考、当官、掌权，子孙满堂，簪笏满门，声名显赫四十余年，晚遭诬陷，身被重罪，妻死子散，流配岭南，孤孑一身，老仆已走，老马已毙，风雪交加，长路漫漫，吕岩感怀，仰天长叹。这时一声大笑惊破迷梦。云房先生说：“黄梁犹未熟，一梦到华胥。”吕岩惊魂未定，问：“先生知我梦耶?”云房道：“子之梦境，沉浮毕现于色，五十年如一瞬，得不足喜，丧不足悲。”此言如醍醐灌顶，得道高人就在眼前，吕岩灵慧顿显，倒地就拜。云房称吕岩道志可嘉，但骨节未完，尘缘未了，需在红尘磨练。当下云房传他筑基口诀，飘然而去。吕岩在红尘磨练二十余年，经过十次考验。赶上黄巢起兵(龙啸云前身)，天下大乱，吕岩领家人避难终南。有一次他安坐中南草堂读书，有绝色女子投宿，自称回娘家迷路。吕岩好心安排她食宿，到了夜里，绝色女子自荐枕席，以报食宿之恩，吕岩严拒。一次，吕岩去长安购书，黄巢残兵将吕岩家园洗劫一空，妻儿受惊，无钱买米。吕岩归家，不怨天尤人，采集山中野果、黄精、栗子、柿子为食，度过难关。一天种地时挖出一坛黄金，吕岩分毫未动，物必有主，埋藏原地。这都是云房先生分神化形以考验他，磨练他。德志过关，云房带他来到终南山鹤岭碧峰玄元洞传授金丹大道。师父找徒弟，必要万般磨练，不经磨练，难成道器。世间好道之人有缘见真师，无法受磨练，终与仙道无缘，流落生死。今日三丰先生把一幅幅壁画奥妙讲给烟霞子和云儿夫妻。三人万分惊异，不经师指，此事难知。今日才知恩师之苦心，仙道之不易。三丰逐一讲解完云房度化吕祖壁画，看殿的道士正好进来，客气有加。三丰问： “张主持可好?”道士说：“家师仙体欠安，不便打扰。”三丰点头。一行人穿过大殿后堂门来到斗姆殿，正额悬挂“日月同辉”金字，三丰曾得异人传授，修炼罡斗法，礼拜斗姆元君是斗法纲要。修成斗法能与星斗通神。大殿两边篆书楹联：

乾象列三元，北斗光中，垂无上法王之道，运玄天大化;

道德通一炁，西华界内，现有为道姆者身，朝紫微至尊。

大殿里塑斗姆元君圣像，两边配北斗星君，东西配二十八星君、四值功曹，斗姆身后刻绘巨幅天象图，无数星斗，分布其上。三丰恭敬顶礼，烟霞子、云儿夫妻修炼过天罡斗法。大殿里没有其他人，三丰率弟子、师侄下拜，斗姆元君眉间突然放出光华罩定四人，殿门自闭，殿内金光弥漫，元君金光照耀片刻，渐渐收去。三丰率弟子九叩九拜。云儿夫妻、烟霞子方知来庵真义。拜完斗姆，一行人径直来到斗姆殿左右两边的重阳殿、邱祖殿、药王殿、吕祖殿。西边的邱祖殿祀奉邱处机真人，殿联乃赵雪松手笔：

万古长春，声驰真教，派演龙门，不用餐霞求秘诀;

一言止杀，民感洪恩，仙续心传，始知济世有奇功。

大殿绘邱祖西游壁画。重阳殿塑王重阳祖师和全真七子，壁画蕴修炼秘意。东面的吕祖殿独供吕祖，药王殿供奉孙思邈真人，殿宇一一拜过。在药王殿里三丰和弟子逗留片刻，三丰默默许愿，祈孙真人护佑一方，以解来年瘟疫。三丰见大殿备有笔墨，提笔写道：

三部脉占千样病，要知真人济世，不出《千金要方》

三丰要云儿夫妻、烟霞子续写。烟霞子沉吟一会，道：

一囊药保四季安，

云儿道：

须明仙术活人，当通《炼气神铭》。

孙真人有《千金要方》、《存神炼气铭》传世，成家父子精通其学。

蝉儿道：大哉药王。

龙形大草飞满墙壁，一并写下“大哉真人”四字。四人与孙真人仙灵再结救民度世之缘。三丰已知来年瘟疫流行，来八仙庵拜列位仙真，希望得到仙真冥助，拜药王和斗姆都有重大因缘，降雪求雨都要踏罡步斗。三丰在通灵中已悟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