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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修仙记》第十九回：得宝历幻境，断缘悟本性

(读者须仔细阅读，内景秘意，或能受益)

上回书中说三丰先生和达元子、烟霞子、云儿夫妻来到终南山破山寺救度了五个进入迷定的师徒。达元子在定中看见已经圆寂的高僧智虚大和尚来访，要达元子救度自己的徒子和徒孙，由此三丰、达元子一行来到破山寺。山寺清幽，山下有地热泉眼。三丰和达元子静夜长坐，看到有颗流星破天飞过，星带红光，有如彗星，落在破山寺数十里外的山谷中，星光划破寂静的夜色，一闪就不见了，红色的尾光留在三丰眼前，山风忽忽而至，鸟息猿啼，更添幽静。雾气迷茫，大星尘没。三丰炼就慧目神光，能看穿百里云雾，那道红色的星光消失在云雾里，三丰心中一动，知道此处有灵异之物，和达元子站在山顶，放眼望去，只见流星没入一片红色光气中，再看，云气茫茫，山林隐约。三丰展慧目观望，那些红色的光气来自地下火山的脉气，气息流动，红光氤氲。三丰达元子说：“好个地火元阳氤氲之处，堪比山人旧居元阳洞。”三丰感叹一声，对达元子说：“达元兄，此处地火旺盛，灵物落此，必有灵穴，天明不妨一探。”达元子道：“如是如是。”二人说完，照旧打坐。

天地万物，都有灵光，天眼未开者不能见此氤氲灵光瑞气，唯有因缘殊胜之人或感遇而见，或因道术而观，或因神通而视，善于望气的风水士能望气相地。三丰和达元子精通道术，岂能不通望气之道?三丰看见三十里外有地火色光冲天，而破山寺的和尚们看不见这氤氲灵气，即便烟霞子、龙啸云等，也望不见地火云光。此处林木葱茏，古木竞秀，碧绿之气，上干云霄，红色烟云与绿色生气在虚空盘旋融合，其下定是风水宝地，流星异石，必落此处，必有异兆。三丰静心推算，脸上有喜有忧。喜的是此事与龙啸云有关，忧的是此子仙缘不长。天机玄远，三丰安心内观，已知因缘。第二天，三丰一行向慧命、慧明长老辞行，去四周看看，寻找仙洞灵府，好来隐居。慧明的弟子法怀出来送行，神态疲倦，三丰看了一眼，说：“山人将别，法怀面色灰暗，印堂无光，五日内必有凶灾，此灾乃因缘定数。山人权且留下道符一张，压在枕下，第六天日出三杆，我等必然来助法怀破迷。”

告别慧命诸僧，三丰向昨晚观看异象的地方走去。初春时节，寒气尚浓，山涧流水淙淙，道路崎岖蜿蜒，湿滑难行，众人都是修真之人，不觉得山风难耐，好在武功非凡，脚程也快。朝阳照在早春的山峰，满目轻雾，渐渐散开。三丰全凭夜观天象的感觉和随时望气定位。不到一个时辰，来到密林深处，林中红叶尚在，绿柯交织，透过树隙，但见红霞满天，群鸟乱飞。奇怪的是，方圆没有人烟。众人再往前行数百米，看见方圆不到百米的深潭，水汽弥漫，在深潭上空结成云盖，不见鸟儿飞过，更没有猿踪兽迹。潭水边有万千蛇类围绕，扭动身子，张口吸食水中氤氲之气，仿佛都在食气吐纳。龙啸云看见这么多蛇，拔出龙泉宝剑。三丰道：“不可造次。”达元子说：“山人自有法度。”说完，从腰间葫芦里倒出一把米，念念有词：“贫道等人，奉天承运，来此探宝，多有打扰，万望借道。”达元子把米向天空撒去，那些米粒闪闪发光，落地后散发香气。众蛇中爬出一条水桶般粗的大蛇，头长独角，双目如灯，闪烁寒光，身上鳞片，碧光闪闪，少说也已修行千年，只是尚未换身变化，脱胎换骨。但已通灵，能懂人言，对三丰等人点点头，向后退去，不一会儿，万千蛇类，纷纷爬向林莽草丛，安然有序，消失殆尽，水边极其清静。金蝉儿问：“师父，师叔，为何这么多蛇在水边采气?”三丰道：“水中有一阳真气，八卦中以坎卦示之，坎为井，为水，为肾，为精气，为灵蛇，为北方玄武，故真武大帝圣像中，常有龟蛇盘结之象，以示北方玄武之灵气也。坎卦中一阳乃水中金，即是先天一阳。夫道生万物，水为太一，故《易》云：‘天一生水’，仙家《玉书》云：‘太乙生水’。先天一炁，化生此水，万有生灵，从水而生，故言‘水生万物’。水中道气蕴藏。越是古潭、大海、湖泊，越能聚集水中道炁。故我仙家，要在水边林下，长养圣胎，借水中真阳元气以炼神也。蓬莱、瀛洲、方壶，为海上仙山，皆神仙居处。此居处不在陆地，而在海上，皆因海中道气最浓，仙人居于海上仙山，凝炼道炁也。蛇类可采得水中元阳真气，以通灵达妙，脱化形质，成就仙体，化为龙身，出有入无。古真人玄通此理，以坎卦表示精气，亦以蛇来象征精气，物类通气也。人所不能发现、不能采得之水中元气，灵蛇能得而成仙。”金蝉儿不知道原来古潭、大海、湖泊，越古老，越能凝聚道炁。真是玄妙之理，难怪古有水仙，常年隐居水中修炼。水中灵物，成道者多。老子以海喻道，良有以也。这蛇类伸缩头部、七寸而呼吸采气，道人模仿之，而有龟蛇行气之法。蝉儿若有所思，对三丰说：“我读丘真人《西游记》，见菩提祖师给孙悟空传诀说：

得清凉，光皎洁，好向丹台赏明月。

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

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

攒簇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佛和仙。

师父所言，可是口诀秘意?”三丰道：“正是正是，当在此地参悟。”说完回头看了云儿一眼。“水边林下，长养圣胎，实是秘诀，云儿记取。”

三丰等人见水柱翻涌，水声喧哗，穿行到深潭边，深潭泛出热气，一试潭水，略感发烫，地火必在潭下。达元子梁真人说：“三丰兄，天地万物，皆显道性，此处地下有火，火上有水，真是天然的水火既济之卦。地者土也，土者意也，黄婆也，中宫，有水火，有意土，则金丹法相已备，难怪灵通蛇类，居此修炼。那万千小蛇，皆是大蛇之子子孙孙，小蛇采气，传气大蛇，有能护身。物能修道，人常昧道，惭愧惭愧。”三丰点头称是，对云儿夫妻、烟霞子说：“我等在此静坐五日，辟谷食气。此地灵脉，全在深潭之下。昨夜我见流星飞落，天石当落潭中，我观天象，三日之内必然阴云密布，后天午时，日出片时，天现异象，日悬中天，圆光照水，奇石必现，与天象相应，云光奇景，毕生罕见。汝等如与此石有缘，自能感应，而获天命。得此奇石，如服外丹。我与达元子，不与汝等争宝，天现异物，恐有魔夺，我与达元子行法护佑。事关未来百年我道家命脉气数，不可忽视。”三丰说完，天即变阴。众人找好地方，按五行方位打坐。金蝉儿坐南方朱雀之位，龙啸云坐北方玄武之位，烟霞子守在西方，达元子飞身在空，在潭水正中上方虚空里结跏趺坐，三丰坐在东方，守住生气之位。达元子修成法身真神，肉身脱化，此乃阳神，隐显自如。他坐在离水面九尺九寸处，潭水中氤氲上升的元气皆被达元子以玄法摄聚，化成一座千叶莲台。达元子静坐莲台，宛若天人。他结出“天上天下玄罡指印”，两手食指伸直，中指、无名指、小指内曲，大拇指弯曲压住这三指指甲，左手指天，右手指地，一时间天地之气已被沟通。达元子通身被潭水中氤氲元气包围，达元子的身体里发出万道金光，将围着的团团白色元气照亮，达元子像是坐在通天的透明光柱之中，天地元气围着他开始转动，里面左旋，外面右转，达元子身心不动，潭中元气、火光上冲，达元子的道髻散开了，长长的头发朝天而立，径直指向苍茫天宇，天空中打起轰隆隆的雷声，一会儿阴云密布，整个潭边，被元气包围，密不透风。

这景象，看得龙啸云和金蝉儿万分吃惊，也看得烟霞子百般羡慕。只有三丰先生守住东方之位，闭目行法，不为任何景象所动。

天空阴云密布，潭边温暖如春。众人很快安禅守静。每一个人的修为不同，身心中出现的内景有异。龙啸云很快入定。他看见自己的小腹内有甚深的旋转的洞穴出现，阴阳之气，飞快流动，天地之气围绕腹中洞心旋转，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大，天地都在身心中，身心在天地之内。小腹中出现太阳，彤红色光，光芒四射。天空乌云密布，腹中太阳红艳。龙啸云能听见流水声，呼啸声，鸟鸣声，哭嚎声，鬼叫声，他不动心念，只是内观景象，心无其心，物无其物。身体里出现了白昼与黑夜的交替变化。腹中的太阳不见了，一轮清凉的明月出现头顶，万国清辉，照耀九州。月现寒潭，影入江海。他听见有人大声叫嚷：“看呐，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彷佛来了很多人在观看海上明月，自己也像在大海边看月升东海。一会儿，明月隐没，看客散尽。龙啸云又看到，太阳在顶，而月沉深潭。深潭在会阴。阴阳颠倒，妙不可言。龙啸云一直在定静中观察身心，恍恍惚惚，无人无我，又不是昏沉无知，也没有散乱杂念。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长时间，身心中翻天覆地地变化。这时，他看见那轮红日移到了中台绛宫，那轮明月也移到中台，半轮红日，半轮明月，合在一起，美妙非凡，身心中万道金光，通天连地，他感受到了《太乙金光咒》中“内外明彻，显我元神，连天通地，祥光佑众”的美妙，他看到天上甘露滴下，滴进身中，滴进深潭。天空黑云滚滚，突然打起闪电，响起闷雷，轰隆隆的雷声在头顶震响，自己的筋骨皮肤都在打颤，筋肉如刀割一般疼痛难忍。龙啸云大惊，他看见乌云中无数妖魔、鬼怪、仙人混乱交战，无数雷火电光打在自己身上，自己呼吸似有似无，骨头似要碎了，龙啸云想喊出声来，可发不出声音，内心有了一丝死的恐怖。各种厉鬼索命，龙泉宝剑不知遗失何处。龙啸云感到躁动，身体中发出阳热燥火，像要把自己烧死。他看见了地下的烈火，翻滚的岩浆，甚至地狱里的火焰，鬼卒把一个个活人扔进烈焰里，嗤地一声，一道烟，人就化成气了。龙啸云大怒，“何方妖怪，敢如此残害生灵?”鬼卒看定龙啸云骂道：“小子，别狂，快轮到你了。”一个高大的鬼王提着铜锤来战龙啸云，龙啸云没了宝剑，左躲右避，鬼王大怒，口吐火焰，火焰灼伤了龙啸云。龙啸云看见三丰先生也被鬼王追赶着：“妖道，哪里逃?”龙啸云大惊，师父不是得到真人么?怎么会如此落魄?达元师叔哪去了?烟霞子师兄呢?金蝉儿呢?

龙啸云大喊，没有人回应，天空黑云压压。龙啸云终于不敌，被鬼王擒住，用铁索捆绑，押解到阎王殿上，对阎王说：“终南山妖人龙啸云已被擒到，请大王发落。”阎王道：“只要你愿意戴罪立功，忏悔己过，和大力鬼王一起抓拿妖道达元子、妖道张三丰，许你大功，可转生人间，享受荣华富贵。”龙啸云道：“宁舍身命，不舍道经师三宝。”阎王大怒，要夜叉鬼王、大力鬼王将龙啸云用铁叉叉起，丢到地狱烈焰中，龙啸云大叫着昏死过去。他感到灵魂投胎山中，变成恶虎，吃人无数，终于被一个道人降服，自己一看，道人竟然是三丰师父，龙啸云大叫：“师父，我是云儿。”可是道人听不懂兽语，大叫：“孽障，看剑。”插入虎心的，正是龙啸云的龙泉宝剑。猛虎倒地即死，道人剥了虎皮。龙啸云感到了仇恨、痛苦、迷茫。他看见自己变回终南山孽龙，飞舞天宇，口吐妖雾，地下人物沾着雾气，非死即伤，白骨如山，龙啸云成了妖物，土地神上奏天帝，天帝派十万天兵天将擒拿龙啸云，孽龙东躲西藏。连烟霞子也奉令来抓拿，金蝉儿也提着捆仙索赶来，全不念兄弟、夫妻之情。这条孽龙被绑在天柱上，众仙雷打火烧，电劈刀割，上帝传旨，用九千九百刀的凌迟之刑剥下龙鳞。龙啸云大痛大叫。

突然之间，他看到破山寺地宫里的那个智虚大师在半天中诵《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经文一字字地传送到龙啸云的心中，他感到每一个字都是清凉的甘露，烦躁、受痛的身心安宁了。 “受即是空，空即是受”。他的一切的苦乐感受都空了。他看见天空中的乌云开了，太阳出来了，很短的时间，他看见自己在潭边打坐。瞬间，天上的太阳照着潭水，潭水像镜子，映出一轮红日，太阳四周乌云密布。潭水里滴滴地飞转一粒金丹，光华四射，在阳光下飞旋，那一刻龙啸云心神一动，卡地一声，那颗金丹金丹落在自己的五龙玉佩上，镶嵌在正中。天空一个响雷，大雨倾盆，乌云四合，天昏地暗。这一瞬间龙啸云出定了，再看三丰、烟霞子、达元子、金蝉儿，都在静坐，同时出定。龙啸云诧异地看着大家，不知道刚才所经历的内外幻境意味着什么，不知道其他人是否知道自己的幻境，龙啸云满头大汗。幻耶?真耶?非幻非真耶?

三丰走过来，对龙啸云说：“恭喜云儿得此天地异宝，异宝生时魔障生，好在你平时修心炼意，道心不退，没被魔心所迷。《金刚经》云：‘离一切相，如如不动’。此乃破迷真言。”龙啸云看五龙佩，果然多了一粒彤红的玉珠嵌进当中的龙口，宛若天成。达元子说：“龙得天珠矣。贤侄来生，必成大业，得大宝，护大道，莫忘因缘，莫忘道根。”三丰见龙啸云似有迷惑，便说：“修道成丹，半是幻境，半是真境。幻自心生，心感幻动。无幻境不成丹道，迷幻境亦不成丹道。幻境乃天地人三才密妙，幻中取真，便是法要。心不迷幻，全在定慧。我平日教汝等修习《金刚经》、《心经》，为汝等遇幻能破，不住于色声香味触法六根尘境，方能见本性，得金丹。外丹、内丹，皆是天宝，有不可思议之灵妙，岂能轻易得之。”达元子接过话头，对烟霞子、云儿夫妻道：“汝等刚才，心历幻境，皆是心相及天地万物之象，内感外应。观象不迷，方能修真。修真内景，千变万化，有真有幻，幻亦非幻，观察景象，以便悟道。《黄庭内景经》、《黄庭外景经》，乃至丘真人《西游记》，都有修炼内景秘意，历代丹经丹诀，都有真人内景体验在中，能观察、领悟内景，即可把握火候。内景与《易经》卦象同理，景即是象。修炼火候，观象知几，时至神知，皆与内景相关。《易经》之于丹道，在阴阳之理，在术数之象，象者，内景也。火候玄微，真机妙用，不离此景。”龙啸云立马知道，除三丰和达元子外，其他人都经历了不同幻境，好在自己经受住了天地人三才的考验，获得天宝。

自龙啸云得宝之后，身心大变，神清气爽，无量灵气，渗进身内。天上流星沉入潭底，水火既济，得天火之精，得地水之灵，已成通灵宝玉。刚才达元子和三丰先生以玄功引动地火，炼制此宝，天宝炼制，必然要考验心性，所以龙啸云等都经历了各种幻境，这幻境，既是师父的考验，也是上天的考验。龙啸云得此天宝，如龙得玄珠，能通灵变化。此宝妙处在于，时时能采吸天地阴阳之气，补养主人。天长日久，气化肉身。

三丰和众人在潭边打坐一夜。次日，天清气朗，阳光灿烂，龙啸云感到阳光能被龙珠吸引到自己身上，有此龙珠，彷佛神丹在体。龙啸云兴庆自己对师尊一直尊敬如父母神明。天赐外丹，神妙无穷。人在潭边静坐，神在九天，俯视人间，万里山河，尽在眼底。龙啸云得此天宝，渐渐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明晰的观察，天机玄秘，不能泄露，即便是金蝉儿也不能告诉她。虽父子夫妻，也要保密。烟霞子和龙啸云各有内景感受，笔者不一一讲述。道家修炼，须借天地人三才之力，故有三元丹法之说，天元神丹，地元灵丹，人元大丹。天元神丹者，直接以真神得天地灵源之炁所化之丹，得之者身心气化，即成天仙;地元灵丹者，五金八石，鼓铸锻炼，取其精华，点化凡质，须内功配合，天神助佑，乃能成功，人间流传的淮南王黄白术，乃外丹一术;人元大丹，有清静门、阴阳派，皆传法脉口诀。三丰和达元子所修是人元大丹之清静门，因缘如此。后来三丰于终南山遇见陈抟弟子火龙真人贾德升，而得三元丹法全诀，于外丹黄白、天元神丹、地元灵丹、人元大丹之清静门、阴阳派都得大成，这是后话，此处略作提示。天元神丹、地元灵丹，得之于外，故名外丹;人元大丹，修之自身，得之同类，故言内丹。若魏伯阳、吕洞宾，都是三元丹法皆得大成的仙家。我道家法门，借天地人三才灵源真气以修炼形质，皆是人天秘宝，不能外泄，若果轻泄秘诀，必遭天谴。

三丰和达元子在潭边讲论道法密妙，众弟子各有心得。看看天色将晚，三丰说，破山寺的法怀和尚，情业深重，正在遭受魔难。我等明天早上赶到破山寺，正可救他。蝉儿问：“师父，为何不早救他?”三丰道：“人各有因缘，魔障之中，都有因果，需要他承受些苦难，方才公平。修道之人，魔不出来，真即不现。魔障显现于外，才能拔根净障。这五天的时间，是消其罪业之时，不可轻易干预因果，只能以善心化解孽缘，以道法超度亡魂，方为善巧。”金蝉儿似懂非懂，唯唯而退。

众人一路说着佛道之理，来到破山寺。看见法彻早早地在山门外迎候。法彻见三丰一行，喜出望外，大喊：“可把师叔师兄盼回来了。”蝉儿见了，便道：“不盼师妹回来了?”法彻不好意思，说：“也把师妹盼回来了。”说完法彻脸都红了。三丰说：“蝉儿，不许和师兄打趣。”蝉儿冲法彻一乐，三丰一行进了寺院，见过慧命、慧明两位长老，隐去得宝一事，只说在林中见到深潭，在潭边打坐修炼多日，甚是有益。慧命、慧明见说，忙问：“师兄，这可是方圆百里有名的蛇潭，无人敢去。三百年前，本寺僧人在潭中洗浴，不知何年何月，山中来了妖蛇，霸占此潭，周围再也没有人敢去潭边。”三丰笑道：“蛇乃万物中最通灵性者，我等道人只为寻访修道安身之地，两不相伤，我无伤蛇之念，蛇无伤我之心，彼此相安。我等借地修行数日，蛇王能通人言，自动避开，故此得见神潭面貌。”慧命、慧明见说，赞叹有加。三丰问：“法怀如何?”慧明说：“打扰师兄，法怀走火入魔多日。每天夜里狂呼乱叫，大喊偿命，白天昏睡不醒，夜里狂躁不安。”法彻说，大前天深夜，坐完禅后，我们都已安睡，法怀突然在梦里大叫：“你别下来，你别下来。”我被惊醒，借着月光，看见他满脸恐怖，独自望空说梦话，我摇醒他，他说看见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从窗口飘进来了，正站在窗台上，要向他索命。我听后心里慌得很，还得安慰他。这时窗外月光清寒，树影摇曳，我一夜无法安眠。从此，法怀神智失常。法彻说着，心有余悸。三丰说：“此子身负两命，鬼魂索债。前月他深入迷定，元神险被鬼魂摄走。见面即有缘，山人自有办法。”

三丰对慧命、慧明说：“请法师为亡魂诵读《地藏经》，山人和达元道兄，自有法度。”三丰要法彻、法本扶出法怀，坐在佛堂，慧命慧明虔诚诵念《地藏经》，三丰给法怀一粒丹药，法怀清醒过来，跪到在地，哭喊：“弟子罪业深重啊。”三丰用手在法怀腰部一拍，又在法怀的顶门一拍，说声：“出来”。在法怀的身体里马上冒出两团白雾，白雾很快化成了两位美貌的女子，跪在三丰先生和慧命、慧明面前，慧命、慧明、法彻、法本大惊失色。法怀见了两个女子，哽咽道： “慧娘，芸娘，你们受苦了，都是我的罪啊。”说着泣不成声。

佛堂里因为两个鬼魂的出现显得异常诡异，修行不久的法本、法彻有点害怕，连经常念经的慧命、慧明师感到了一丝恐惧。三丰说：“起来说话。”地下跪的三个人起来站在一边，法彻给法怀一个凳子，法怀不敢坐。三丰说：“你们之间的因果，我已知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法怀要忏悔罪障，慧娘、芸娘该早日投胎，何苦在九幽之地徘徊不已，耽误大事?”芸娘和慧娘说：“我姐妹被这负心汉子害死，心中不平，无法超度。何况我等自杀而亡，命数未尽，阳气未散，一时难以投胎。我姐妹见他出家，以为他会洗心革面，为我姐妹诵经超度，谁知这负心汉子不悔罪过，从未把我姐妹放在心上，不为我姐妹念经超度。寺院里有护法神，平时我姐妹依附于草木，不敢进来，有一次这五个和尚坐禅，进入迷定，神魂出窍，我姐妹见有机会，想把这负心汉子带走算了，偏偏被道长救下。后来他跟道长修行，不想贼心不死，夜里还做风流快活之梦，我姐妹才感缘变化，与他梦中媾和，才附在负心汉身上，本来要带他到阴曹地府清算，未想道长给他道符，我姐妹就带不走他，一直托到今天，被道长从他身体里提出来。”两个女鬼面色惨白，容无血色，不住哭泣，满怀情仇，无法释然。法怀面容惨淡，磕头不已。

慧明说：“女施主，法怀既入佛门，不看佛面看僧面，我和慧命念经做法，超度施主，法怀为施主广积功德，追荐福报。”三丰和达元子在法堂静坐，等慧明、慧命说完话了，达元子对女鬼说：“汝等可在此安心听经四十九天，以开智慧，以增福报，法怀忏悔业障，静心为两位冤家债主念《金刚经》一百遍，抄《金刚经》一百部，给两位施主积福，四十九天后是天地甲子会运之日，逢甲子日、甲子时，二人去投胎，转生男身，能与佛门结缘。三丰道兄有‘送灵符’，各赐一道，佩戴于身，甲子日、甲子时自能借灵符之力，送汝等投胎人间，莫做孤魂野鬼。”慧娘和芸娘跪下磕头，法怀跪下，连道：“谢谢师叔。”甲子合运的日子极其难遇。

三丰说：“汝等毕竟是鬼魂，难以长久在佛寺听经。我让汝等暂时借居山人葫芦之内，葫芦寄存佛堂，四十九日汝等超度之时，自有持符神人送汝等出去。”慧娘与芸娘大喜。三丰解下葫芦，打开葫芦口，道：“慧娘、芸娘，何不安身于此?”说完，只见慧娘、芸娘化成两团清气，被葫芦吸进去。三丰盖好葫芦，望空中一丢，葫芦自然悬挂佛殿侧梁。三丰对法怀说：“你先背诵《金刚经》序分及前三品。”法怀闻言，开始诵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秖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右膝着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希有世尊，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佛言：善哉善哉。须菩提，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汝今谛听，当为汝说。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唯然，世尊，愿乐欲闻。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复次，须菩提!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须菩提，菩萨应如是布施，不住于相。何以故?若菩萨不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须菩提，于意云何，东方虚空，可思量不?不也，释尊。须菩提，南西北方，四维上下虚空，可思量不?不也，释尊。须菩提，菩萨无住相布施，福德亦复如是，不可思量。须菩提，菩萨但应如所教住。”

三丰先生望空问道：“慧娘、芸娘，可能听到法怀诵经声?”葫芦里传出慧娘、芸娘的声音：“谢谢道长，能听到法怀诵经声，我姐妹安身此处，如处宫殿。” 葫芦里有三丰法力幻化出来的宫殿楼台。佛堂里僧人们个个叹奇。三丰道：“小小道术，不足挂齿。诸位师兄，可要虔诚诵经，二女将来转生男子，定入佛门，或为佛子，或为居士，将与贵寺结缘。”和尚们商定诵经超度之事。

为何达元子要法怀诵念《金刚经》回向给芸娘、慧娘?诵念《金刚经》之于超度亡魂，有殊胜功德，《金刚经感应记》中有这样一则故事：

唐朝龙朔元年，湖北云南县景福寺有一比丘尼，俗名任伍娘。在家时性情暴戾，贪图美味，经常杀生烹食。出家后积习不改，污染净地。死后他的俗家亲人为她立了灵位祭奠。一个多月后的某夜，灵牌里传出呻吟声，任伍娘的亲人觉得奇怪，问是谁在哭泣?灵牌里传出声音：“我是伍娘，生前在寺中不持净戒，喝酒食肉，烹制活鱼，糟踏五谷，杀蟹作药，残杀生灵，罪业深重。凡被我所杀害的众生都在冥间要我偿命。我已堕入刀山、剑树地狱，身体被刀剑穿透，有如凌迟，昼夜万生万死，痛彻骨髓。我见到有些众生脱离地狱，转生善趣。鬼吏说若有阳间人为我读诵或者抄写七遍《金刚经》，亦可转生善趣，我央求鬼吏放我回来，念在同胞之情，请把我生前遗物变卖，供养僧宝，恳求宝献法师为我抄写七部《金刚经》，替我在佛前忏悔杀生等种种重罪。借此功德，有望转生善道，脱离苦海。”家人听到伍娘之话，不寒而栗，立即依言而行。宝献法师抄写一部经文后，灵牌里传出伍娘欢喜之音：“我身上刀剑抽去了一些。”家人信心倍增。待法师圆满抄完七部《金刚经》后，灵牌里传出伍娘欣喜愉快的声音：“借抄写七部《金刚经》的功德，向我讨债的生灵已经转生善趣，我也从地狱中解脱，将转生人道。”从此，灵牌里再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任伍娘转生了。《金刚经》云：“须菩提，当知是经义不可思议，果报亦不可思议。”达元子借此教化世人，多诵《金刚经》，可以给亡亲荐冥福，为生者开慧性，为行者消业障，为丹士破幻相。法怀借诵读、书写《金刚经》之机，可以消业障，开智慧，破妄想，一举多得。

法怀，本名安富才，是破山寺百里外安家镇的富家子弟，颇有诗才，善画牡丹，身负狂名，风流倜傥，虽不能说貌比潘安，倒也得上英俊，面容秀美如美女，人称“粉面郎君赛潘安”。他就以“粉面郎”为号，轻狂自负，花酒邪狎，不求上进，所画的三十二套春宫图被狎客们当做珍玩，被妓女们视为秘典，配有《花营锦阵诗》，开篇即说”花营锦阵我修身，房中乐趣向谁陈?他年我若为天帝，管教天女尽失贞。”邪狎歪诗，传唱青楼，加上他出手大方，是青楼最受欢迎的狎客。

安富才和表妹吴芸娘定亲，一次“粉面郎”到表妹家，表妹如花似玉，慧中秀外，安富才动心，甜言蜜语，骗取表妹，不想芸娘由此怀孕，姑娘家还没成亲，就已怀孕，实乃丑闻。芸娘暗派丫鬟多次催促表哥快来迎娶，这时的表哥安富才迷上翠香楼的妓女慧娘，早把表妹芸娘忘在脑后。芸娘闻知绝望，吞金自杀。表妹家只好称姑娘因病而亡，两家由此断了来往，安富才父母病故，表兄家没有派人吊孝，安富才不以为意。安富成天吃花酒，自己没有谋生本领，不几年就把家产挥霍殆尽。慧娘爱安富才的风流倜傥与诗才画技，见安家败落，就把体己私房钱给他，要他做个小本生意，要不，安心读书，准备科考，某个一官半职，也不枉自己心疼一场，希望安富才有出息后前来赎身。安富才发誓赌咒，表白心迹，带着慧娘所有的体己，一走三年。三年中慧娘被老鸨子逼着接客，慧娘想着安富才，守身不从，说与公子相约三年，要等公子回来。可是，慧娘等来的消息是，安富才拿着慧娘给的体己在长安城吃喝嫖赌，无所不能，最后把钱财花完，没法混了，跑到寺院当和尚去了。慧娘彻底绝望，老鸨子见安富才全无希望，半两银子没挣着不说，白养慧娘三年，一气之下，一顿毒打，饿她三天，逼她接客。慧娘万念俱灰，上吊自杀，以了此生。

安富才的父亲安保和贩粮发家，他家的十六两斗子下的木板，用的是加厚桐木，外表看起来和别人家大小一样的斗子，实际量的米只有十四两，不足一斤(古代一斤为十六两)，天长日久，安家因此而富。安保和一生辛苦坑人所得，最终被独生子安富才败光不说，安富才吃喝嫖赌，无所不为，最后父母被他活活气死。安富才草草安葬父母，继续花天酒地，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挥霍完慧娘体己，落魄长安，冻饿将死，慧明和尚化缘，见他可怜，带到山中，这才出家。渐渐地跟着法师学佛念经，尘心稍安。来到破山寺也就两年。

安富才的投胎是来败家的。三丰讲明因果，法怀很感慨。三丰说：“‘人身难得今已得，佛法难闻今已闻。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真心学佛，先要忏悔罪业，发心出离苦海，方能得益。”三丰教他默照观心之法，叫他每天先在禅堂拜佛千次，然后忏悔罪业，再念《金刚经》三遍，这是白天的功课。晚上打坐，先忏悔业障，发菩提心、出离心;发菩提心者，救度众生出离苦海;发出离心者，愿了脱生死轮回。打坐调息时观照念头和身心的变化，但灭动心，不灭照心，天长日久，自然有个悟入处。安富才在俗家时酒色伤身，虚羸不堪，三丰留下补益之方。山中到处是上好的药材，黄精、白术、熟地、人参，补养精气，加上前次所教导引术，配合修炼。

法怀当夜诵念《金刚经》十遍，痛心忏悔自己和父亲的罪业，发誓修行。观照之后入睡，天快明时梦见父母被鬼卒带到自己身边，父亲哭着说：“儿啊，老父罪业深重，打斗进，小斗出，死后在地狱受苦，昨晚借着你虔诚忏悔之力和虔诚诵念《金刚经》之德，我和你母从地狱超脱出来，现在要去长安南城杜曲王家投胎，业障深重，生于贫家。望吾儿多念经，多忏悔，以消我罪，切记切记，老父去矣。”母亲始终哭泣不语，泪流满面。法怀梦醒大恸，自己从来没有这样为父母之死伤心过，梦见老父老母从地狱恶道出来哭诉，这一刻，内心的亲情被唤醒，法怀哭得像泪人。法彻、法本在一旁劝不住。法怀索性嚎啕大哭，忏悔流泪，悲哀的哭喊声惊破早春的黎明。

一大早，法怀来到佛堂，跪着为父母和芸娘、慧娘诵经回向。法彻、法本也助念回向。三丰先生来到佛堂，对法怀说：“学佛修道，可了生死，不枉人生。宏智正觉禅师有《默照铭》一篇，望法师修持。明得真心，罪性本空，自可解脱。”说完，把写好的《默照铭》递给法怀。默照禅法三丰早年精进修持过。铭文是默照禅的法要，铭曰：

默默忘言，昭昭现前。鉴时廓尔，体处灵然。灵然独照，照中还妙。露月星河，雪松云峤。晦而弥阴，隐而愈显。鹤梦烟寒，水含秋远。浩劫空空，相与雷同。妙处默存，功忘照中。妙存何存?惺惺破昏。默照之道，离微之根。彻见离微，金梭玉机。正偏宛转，明暗因依。依无所能，底时回互。饮善见药，檛涂毒鼓。回互底时，杀活在我。门里出身，枝头结果。默惟至言，照惟普应。应不堕功，言不涉听。万象森罗，放光说法。彼彼证明，各各问答。问答证明，恰恰相应。照中失默，便见侵凌。证明问答，相应恰恰。默中失照，浑成剩法。默照理圆，莲花梦觉。百川赴海，千峰向岳。如鹅择乳，如蜂采花。默照至得，输我宗家。宗家默照，透顶透底。舜若多身，母陀罗臂。始终一揆，变态万差。和氏献璞，相如指瑕。当机有准，大用不勤。寰中天子，塞外将军。吾家底事，中规中矩。传去诸方。不要赚举。

三丰没有解释铭文，只把默照要领告诉法怀。静即是默，慧即是照;忘念即是默，觉察即是照。默能“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是，那个是上座本来面目?”，照能“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默照禅，修炼者可以以之入门，以之深造。静坐中观察身心、气脉、念头的变化，自己是自己的观察者、觉照者，念起即觉，觉之即无，不假方便，亦无渐次。在静坐，一切观察、觉照，成于自然，但不以意领气，不专门意窍，觉察者的觉察是全身的，这样，会在觉察中身心清明。把注意力关注在方法上，也可以关注在呼吸上，但不以呼吸为目的，不以气脉为中心，只以觉察为根本。在觉察中和自己的肉体对话，也和自己的灵魂对话。

吃完早饭，三丰一行，向慧命、慧明法师辞行，又到地宫向智虚长老肉身拜别。慧命、慧明领着法怀、法本、法彻远送，对三丰一行依依不舍。达元子说：“后会有期，不久山人当来此地山居。”达元子后来在灵蛇潭底修“地火玄水功”，隐居修炼，这是后话。他还要帮助三丰先生完成两件大事，和三丰一行回到了长安益生堂。正是：

修行先要净业障，净得业障觅丹方。

忏悔即是消业法，诵经原为超度纲。

我佛说法千百卷，道祖传诀八一章。

安心内照浑无我，何有人相与魔相?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